文/熊川
這是一封信,一封犧牲的維和士兵的遺孀,在他的骨灰送至國内的那天晚上,給她的丈夫寫的一封信。
你終于回來了,比我們約定的日子晚一年又三十天。
上一次你回來的時候,小敏已經完全不記得你了。但當她知道眼前這個陌生的男生就是在奶奶口中時常被提起的“爸爸”的時候,依然特别開心。盡管這個爸爸,在年幼的她的眼裡,隻是一個特定的名詞罷了。兩年半,上一次我們等了兩年半才把你給盼回來。你在電話那頭不停地一拖再拖,直到媽哭着求你,你才肯松口回來。你第一次出發的時候,小敏還不會走路;你上次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能瞪大眼睛,一臉訝異地指着你身後的車說:“哇!爸爸坐的車好大”了。于是,在你又一次出發的時候,我拿出了我這輩子最斬釘截鐵的态度,要你在我們母女倆面前作好保證,下次回來,一定要趕在過年之前。你笑了,那樣開心地笑了。但看到我的表情之後,又立馬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挺直了背,沖我和媽敬了一個标準的軍禮:“向領導保證,堅決完成任務!!”旁邊的小年輕們看見你這麼個一本正經的樣子,都看笑話似的嬉皮笑臉着。媽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傷心。當你乘的車消失在大院的拐角的時候,小敏嘟着嘴,在她奶奶懷裡大聲說:哇!爸爸搭着大車走了。她并不感到怎麼傷心,在她看來,你不過隻是一個偶然拜訪她家,會給她買零食,逗她笑,睡覺之前給她講故事的“聖誕老人”罷了。而她随後問道:“爸爸明年還會回來嗎?”我啞然失笑,無法回答她。聖誕老人每年都會來,但是,爸爸,小敏,我真的很難跟你保證。
其實,我也知道,在部隊裡,哪能說回就回。讓你作這麼個保證,不過是希望你能夠長個記性,好好敲打一下你這個木榆腦袋,讓你把“回家”這麼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提上日程罷了。哪怕你能在一年之内趕回來,我也就真的謝天謝地,心滿意足了。結果這一次,你果然還是遲到了。當年坐着大車,和戰友們一起走;現在躺在一個小匣子裡,靜靜地回來。小敏也不知道,一年前你走的時候想抱抱她,她哭鬧着窩在奶奶懷裡不讓你碰,你無奈地苦笑着,讓她一定要聽媽媽和奶奶的話。那就是她的父親,對她的最後一句教導。
兩三年前,我們溝通的唯一方式,就是電話。頻率差不多是一個月一次。有的時候遇上突發事件,訊号中斷,往往要再等上那麼一兩個月,才能在那頭聽見你疲憊而寬厚的聲音。每當我問你,那邊最近安不安甯的時候,你總是一副,呵,裝成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用輕松的口氣說:你們平時的任務,無非就是站站崗,接待一下當地的僑民,聽取他們的意見和需求,有的時候,會帶些救助物資去幫助當地生活條件窘迫的貧民。但在你眼裡,嘴最貧的小張,私下裡早就告訴過我,你們駐紮的地方,即使算不上當地動亂的最前線,也已經十分接近政府軍和反叛軍的交戰區了。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發生的通訊中斷,便是連綿不絕的炮火所緻。
這些,你都從來沒有提到過。而且,小張還跟我說了。要不是上級把你的申請一按再按,你這個時候,早就已經被調到最前線去了。你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家裡人的感受。即使我和媽再怎麼擔心你。
後來,通訊技術發達了。戰士們和家裡溝通,都用上了視頻通話。你也能每個星期,給家裡報個平安。當我小心翼翼地問你,平時能不能多跟家裡聯系一下時,你的回答不出我所料:全都是用一些部隊規定,工作太忙之類的理由搪塞;後面說不過去了,就又告訴我,要給手下的新兵蛋子們做一個榜樣,讓他們不要一來這兒,就不肯吃苦,想家,哭鼻子這些的。
你在部隊裡是那樣的無私。但在家人面前,又是那樣的自私。你隻看到了你面前那些年輕人的眼淚。卻從來不知道,在你千裡之外的家裡,你的妻子和母親,為你流了多少眼淚。
有的時候,你甚至要背起槍,和當地的叛亂份子直接對峙。幸運的是,你們的運氣,實在是足夠好。每次問題,都基本上被上級通過溝通解決了,沒有真正地撕破臉皮動起手來。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在你在戰場上馳騁的時候,我也同樣進行着我自己的戰役——心靈的戰役。我像一個長跑運動員一樣,拼盡全力地往前奔跑着,看不到終點還有多遠。有的時候,我實在是累得不行了,我想停下來歇歇,我甚至想放棄這樣的生活,但是現實告訴我:不能。而你每一次,往家裡報平安時那張憨厚的笑臉,就是我臨時的休息站——我知道我又取得了一個賽段,一個節點的勝利。而隻有等到你離開軍隊的那一刻起,我才算是沖過了終點。
說實話,預感是一種非常玄妙的東西。在很多小說,以及電影裡,主角們在至親之人遭遇變故的時候,總是能從很多地方獲得或多或少得感應——而我卻一直沒有。或者是,我一直在促使自己,保持一個較為平和的心态,亦或可以稱作是,麻木吧。在你剛走的那段時間裡,照顧爸媽,小敏又小,我像一個陀螺一樣,忙的不可開交。更何況,還時時刻刻擔心着你會不會哪一天就出事了。那段時間,整個人完全瘦了下來,頭發也掉了不少。但後來,每次從電話裡聽到你油腔滑調的好話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過于敏感了。況且,隔壁大院的範大哥在海外,同樣是部隊裡待七年,現在平平安安地回來了,和老婆孩子過上了美滿的小日子。我開始責怪自己,神經過于敏感了。于是,我盡量用一些樂觀的想法和态度,去包圍自己。相信着你這個傻人,肯定會有自己的傻福。我甚至,呵,那個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喪心病狂了。我甚至有的時候,因為要照顧小敏,夜裡睡不着,就開始胡思亂想着:要是有一天你真的不在了,我怎麼辦,小敏怎麼辦,爸媽怎麼辦,這個家又怎麼辦?我甚至不惜拟定了一個方案,來應對,那一種,我們最不願意面對的境遇。
後來我才知道,你也早早地,在部隊裡拟好了這麼一份,該叫做什麼,遺囑吧。這兩個字實在是,沉重地讓人很難說出口。但你卻讓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那個人把它們說出來,你是有多殘忍!
"......如果我在維和過程中,因事故導緻個人死亡的話.....可不必将我的遺體運送回國......請求組織......可當即火化,将一半骨灰埋在這片土地上,看着我的戰友們,繼續守衛一方的平靜與安甯......請組織交至我國内的家人,我虧欠我的父母,我的兒女,尤其是我的妻子的,實在太多......"我不知道當時是以一種怎樣的情緒将你的這封“遺囑”,斷斷續續地讀完。你任何事情,都盡量地交代清楚。包括你去世之後,對職位變動的安排,對小戰士們的激勵,對部隊的忠誠,對祖國的熱愛。唯一幾筆帶過的,還是你的家庭——你隻用到了“虧欠”這一個詞。
“弟妹,我知道,你現在的情緒,一定非常難過,我也能夠理解......我們軍人,一旦進入了部隊,便時刻要做好舍小家,顧國家的準備,哪怕是犧牲。不隻是小陳,我們每個人,虧欠家人的,都太多太多.......不可能是幾句話,幾個承諾能交代得完的......隻能等到以後回家之後,慢慢地補償他們,這輩子補不完的,留到下輩子。十年裡,我也就和我老婆,見了六七次面,有一次還是她帶着父母來看我,他們也知道我忙不開。每一次過程,都盡量簡短。跟小陳同隊的小伍,年紀輕輕地就當上了尉官。他老娘還等着帶女朋友回家,準備來年就訂婚。誰知道......他們....他們.....”電話那頭的韓大哥哽咽了,我也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個你在電話裡每次都要抱怨的嚴肅冷峻的鐵面長官,如今,也為了你們,傷心到不能自已。軍人應該比任何人都更要清楚:“男兒有淚不輕彈”的意義。然而......
“明年,我服役就滿十一年了。回國之後,我和大嫂,會經常來看望你們,和咱的爸媽。小陳小伍就是我的親弟弟,你們就是我永遠的親人,你嫂子也是這麼說的。隻要咱爸媽還在這世上一天,我一定代小陳小伍孝順他們一天,陪伴他們度過晚年......對了,小伍交代的,如果他沒能回來的話,請他的女朋友,再尋覓一段好姻緣——切可不必為他傷心難過。同樣地,小陳也跟我說過,萬一他.....對不起.....萬一他也沒能回來的話,你還年輕,可再重新尋找一個能照顧你,照顧小敏的人。但希望你能平時有空,能常去看看爸媽......”
對不起,我沒能照顧好爸媽。爸沒能等到你回來的這天。
當我們第一次戀愛的時候——你還是個傻小子,我也是個傻丫頭。那個時候,你就挺着胸脯,驕傲地告訴我說:你的爺爺,是打過當年對越反擊戰的老兵。你還說,将來,你也一定要去軍隊裡鍛煉鍛煉。當時,我們都真的太傻太傻,尤其是我,隻覺得你穿上軍裝的樣子,一定會特别帥氣,于是根本沒有開口說你什麼。隻輕輕地問:那你家裡人都同意嗎?你的臉色立馬黯淡了下來:我媽從來都尊重我的意見,我爸還行。可是當兵這件事上,他死活都不同意。一開始,你還隻是和你爸吵吵嘴。後來上學的時候,你的身上便每隔一段時間,就青一塊紫一塊的。一開始你說這是騎自行車,在溝裡摔的;後面瞞不過了,就幹脆在同學面前炫耀說,是你在外面見義勇為,收拾小混混,挂了彩的。
你那個時候,就已經是個嘴很硬的人了。後面,你私底下才偷偷告訴我,那是你爸爸氣不過,晚上罰你下跪,拿荊條抽的。你媽媽勸不過,隻能坐在沙發上哭。後面,你媽也開始勸你打消入伍的念頭。可是,你就像一根彈簧一樣,别人越壓你,你就蹦得越厲害。絕食,離家出走,睡在橋洞底下,你都做出來了。跟你父親抗争的那段時間裡,你整個消瘦了一大圈,也變黑了許多,不過,精神氣卻明顯高了不少,仿佛在向你父親展示,你決不屈服的決心。可是你的父親,始終沒有同意。最後,他更是把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搪瓷杯狠狠地摔在地上,隻撂下一句話:你要是去當兵的話,我就跟你斷絕父子關系!
你媽媽還是在那兒哭:土根兒啊.....好好的當個啥兵。這個家都要被你弄散了哦。
從那之後,你變了。再也沒有提起過當兵這檔子事,整個人也沉默了許多,之前鬧騰,耽擱的學習進度,也一下就補上了。
于是,我,你父母,都認為你已經打消這個念頭了。沒想到,你還是......
當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時候,爸不在,媽對我很熱情。我禁不住好奇,想要了解在你的口中,那個一直打擊,壓迫你的魔鬼父親是一個怎樣的人。但當我走進你父親的房間時候,不由得吃了一驚——整個房間裡洋溢着書香的氣息。大書櫃,毛筆和硯台,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字帖,毛主席選集和名人列傳,這和你在我面前描述的那個刻薄殘酷的父親形象,大相徑庭。後面,你媽媽催促你出去買菜,你父親在那個空當兒,散步回來了。看起來也十分和善,不停地叫我吃水果,吃點心,平時愛看些什麼文章,父母是哪兒人這一類的問題,讓我既感到好奇,又感到困惑。你爺爺是一個軍人,可你的父親,從上到下,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文人形象,這究竟......
這一系列的疑惑,直到小敏出生之後,媽才慢慢地解釋給我。原來,你父親是你爺爺的遺腹子。當年,你爺爺參加對越自衛戰,他們隊殺敵最勇猛,死傷也最慘重。在準備拿下一個山頭的時候,他們拿着槍沖在最前面,對面一個大炮打過來,他們小隊十來号人一個都沒能活下來。那次戰役中,也隻損了他們一支小隊......後面,因為部隊的關懷,你父親和你奶奶的生活還算過得去。但你奶奶始終沒有再嫁,你父親也從來沒有感受過父愛。你奶奶既當爹又當媽,把你辛辛苦苦地拉扯大。誰知道,後來一場突如其來的肝病,在你父親十八歲那年,把你奶奶突然地帶走了。
爸後來跟我說:要不是那個時候遇見了媽,估計他也有可能和奶奶一起走了。這些,他從來都沒有跟你提起過。這也是他為什麼沒有和爺爺一樣參軍,選擇了一條迥乎不同的道路的根本原因。對奶奶,對中國人民來說:爺爺是國家的功臣,是人民的兒子。可在父親眼前,那張牆上的黑白照片,那個神采奕奕的年輕人,始終都是一個不夠稱職的父親。而爸,在他的人生裡,始終把他的家庭,親人放在第一的位置。
後面,你還是毅然決然地參了軍。出乎意料的是,你父親再沒有反對。隻是沉沉地歎了口氣,之後,再也沒主動跟你說過一句話。你第一次走,之前那幾天;你上次回來,在家裡呆的那幾天,父親都沒有,甚至沒有再正眼看過你。隻有當提到媽的身體,還有小敏的時候,他才會有意無意地搭上那麼一兩句。你們父子倆的脾氣,也确實相似。都沒怎麼主動和對方說過話,你還好一些,估計,你也自知理虧吧。但是,不肯我和媽再怎麼打圓場,爸,說實話,在心底還是沒有能原諒你。
後來,在收到韓大哥的消息後,父親變得更加沉默了。隻是整日整日地在書房裡坐着,在紙上寫些什麼。沒命地抽着煙,一刻也不停,飯也不多吃了,不管我和媽,怎麼勸他都不管用。有的時候,一早上起來,就看見他紅着眼眶向我鞠躬:“媳婦啊,是我們老陳家對不起你.......你要怪,就怪我當時沒能攔住他吧......”有幾次甚至直接要跪在我面前,這讓我心裡更加難受!他也從來不說他在忙些什麼,隻是在紙上,拼命地寫着。有的時候,從書房裡,傳出來他沉沉的歎息聲:“不孝子,不孝子孫啊.......”
我和母親誰也沒說話。
後來,韓大哥又來了電話,說你,馬上就要回來了。可是,父親看到的卻是你的骨灰,半年前,他的老肺病突然地發作,靜如秋葉般地,像他母親一樣,悄悄地走了。他走之前,破天荒地要母親拿來你的照片——平時,他是不允許家裡,公然放着你的照片的。要是親戚做客,小心翼翼地問起來,他也從不回答。但那一刻,他摸着照片上你的臉,哭得像一個孩子。他走得很安詳。
于是,就剩下我們祖孫三代,三個女子。爸交代過,跟你一樣,葬禮一切從簡。骨灰和你一起,葬在奶奶的墓旁邊。
前天,媽在整理爸的遺物的時候,發現了爸一直以來忙活的東西——那是一本厚厚的小說。講的是當年自衛反擊戰中,一支小分隊英勇抗敵,最後凱歌高奏,勝利歸來的故事。我們都看出來了,那是你爺爺的故事,專屬于你爺爺的故事。而寫第一頁的時間,正是你入伍的那天。
你的倔強,最終讓爸改變了。爸開始學着理解你,理解奶奶,最後,理解爺爺。媽眼淚汪汪地說:“原來他最後罵的不孝子,是他自己。”
父親交代給媽的最後一件事,是讓她一定要給我,再找一戶好人家。
媽也變了,那個一直躲在爸的身後,忙活操持着各種家務的主婦,現在竟也變得了精明幹練了起來。以前最感興趣的各種保健品,現在從不再買。一在電視上看到,就笑着對我說:“你看看,都是些騙人的勾當。你說我以前,真傻......”我忍着淚,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的是,母親把父親的手稿整理好,交給了父親的老同事。在說明原委以後,希望他能将其妥善保管。那個老伯第二天把母親又叫了過去,紅着眼眶,說他一夜沒睡,把整篇小說全都讀完了。并感謝她能夠将父親的手稿交給協會。後來,他在征求了我和媽的意見之後,向幾個出版社,介紹了父親的書。并将手稿寄了出去,其中一家,當即拍闆.......
現在,很多地方的書店,都能看到父親的書了。印了又印,如今已經是第三版。很多讀者,特别是老兵,在讀完爸的小說之後,都給母親寄來了感情真摯的來信,母親和我也會抽空,認認真真地給讀者們回信。後面,領導還來過我們家,慰問過幾次,并表示有任何困難,他們都一定會盡全力幫助。後面,媽在跟老伯商量了之後,決定将父親著作的所有盈利,都捐給貧困山區的兒童以及孤寡老人們,用以改善他們的生活。
上周,媽的生日,媽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生日禮物。一套筆觸很稚嫩,但無比真摯的水彩畫,那是我們幫助的孩子們,從那一邊,寄給我們的。
那是媽最近,笑的最開心的一次。
哦,對了。後來,我們才發現。小說最後,大家都平安地回到了祖國。或許那就是父親,以及千千萬萬個普通家庭,内心最大的祈盼吧。
小敏......小敏有幾次問過我:為什麼别人放學,都有爸爸媽媽來接,而她,從來就隻有媽媽?
我一度無法回答她。看着她無辜的大眼睛,我最後告訴她,爸爸去火星上出差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
“是嗎?要多久呢?”
“那要等小敏成為一個大丫頭了。”
“我明天去問問老師,有沒有能讓小孩,一夜長大的藥!”
我無法回答她。
過了一會兒,她臉上終于有些擔心的神色:“媽媽,小明子也說,他的奶奶去月亮上旅行了,要很久才會回來。”
我無法回答她。
“可以把爸爸的電話告訴小明子,這樣,或許他的奶奶能和爸爸成為好朋友。”
“小明子是誰?”
“我們班上最高的男生,他說了長大之後要讓我做他的新娘子。”
關于小敏,還有很多事情,我以後,會慢慢地再講給你聽。
“媽媽,爸爸去旅遊會花很多錢吧,那我們家裡會變得很窮嗎?”
“媽媽,我中午吃過排骨了,晚上就不吃了。”
“媽媽,我每天早上起來讀英語就行了。小星星班就不用上了吧。”“小敏,偷懶是要打屁屁的哦。”“小敏沒有偷懶,小星星班要花很多錢。”
當然,她也并不是,光想着為家裡,省錢。
“媽媽,給奶奶買倆小飛車(電動車)吧,不要讓她總是走路買菜,很慢,也很累的。”
至于我?我沒什麼好說的。
真不好意思,我沒有時常地嚎啕大哭,也沒有情緒失控。除了有的時候,在夜裡,實在太難受的時候,我都,大抵上,還行。至于你說的,虧欠什麼的,韓大哥說了,這也不是幾句話能補完的。這輩子補不齊,下輩子再說吧。
所以我們倆之間的帳,還沒有算完。
公司發展的很好,一年内漲了兩次工資。加上媽的退休金,政府每月的補貼,我們的日子過得很好,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除了少了你和爸之外。
很多人都知道我的情況,老闆找我談過幾次話,具體内容是什麼,我真的有點記不起了。但是最後,反而是我在給這麼一個大男人遞紙巾。
閨蜜們私下裡也都合計幫我再找一個對象,但從來都隻是私下裡,她們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過。
為什麼呢?我也不清楚。估計,和我察覺到媽的變化一樣,他們也察覺到我的變化了吧。
所以,我沒有要為你守寡的意思,你,也,别,想。隻是現在,還沒有讓我瞧的上眼的男人罷了。
這樣,如果你能夠看到這封信的話,也就不會啰哩啰唆地念叨我了吧。
韓大哥,最近來了一次,和嫂子,還有幹兒子——這小鬼,一見面就管我叫幹媽。我和嫂子聊得也很來,隻不過最後,我們的眼圈也都紅了。
這小鬼一直就跟在小敏屁股後面趕,小敏卻不怎麼搭理他。看上去這小子,也看上我家小敏了。呵呵,那小明子呢?
我家裡的話,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我爸為你感到驕傲,我媽也是。他們也并沒有催促我再找一個。我很感激他們在這個時候,能這麼理解我,站在我的立場上去為我着想。
這就是家人吧。我也漸漸開始懂了。
磨磨蹭蹭地,天都已經亮了。媽昨天直接把你送到了爸那兒去。小敏并不知道。
她在小星星班名列前茅哦。
媽終于不再瘦了。她有很多信要收,很多盆栽要打理,很多菜要買,很多朋友要聚。
我爸媽,韓大哥,爸的老同事,單位的老領導,會時常來看我們。對了,還有你的幾個老同學。
至于我,我還好。工作挺忙的,還要送小敏上下學。
我還好。
小敏今天起的真早。媽已經去給她穿衣了。
天開始轉涼了,我也不知道該再跟你說些什麼了。
下次有時間再說吧。
那,就這樣?
還有,陳根,你是個混蛋。
我愛你。
下輩子,高一的教室,三組一号,你沒坐在那裡,看我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