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琬靈
我是一名劍客,以替人殺人獲得銀兩為生,背上那把鈍了的利劍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曾經是塞北大漠裡最出色的殺手,而如今,拔劍出鞘的速度卻越來越遲緩。我知道是大漠的黃沙和北方把我給吹老了,而這片黃土地上卻從來不缺新的殺手。
多年以前,我曾經師從大漠中一流的劍手,自幼起便跟着他習劍。師父教會我靠數大雁從南方飛回的次數來計算年月,現今算起來,自我拜師以來,塞北的大雁已經南回的五十七次,我也成為了這大漠裡資曆最老的殺手。
許多年過去了,我仍然清晰的記得七歲那年,母親初次帶着我去拜見師父時的情景——黃沙在空中飛揚肆虐着,塞北呼嘯着永不止息的狂風。一位健拔挺峭的男子站在橘色的夕陽下,着一襲黑衣,蒙着頭巾,腰際中央跨着一把利劍,它似乎冷冷地在暗中洞察着外界的一切。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的師父,在那一刻,他就猶如沙漠中一匹孤獨桀骜不馴的狼。
母親把我帶至他的跟前,讓我跪下給他猛磕三個響頭,并對我說,這是行師禮。
我按母親說的照做了,我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慢慢地轉過身來,他的面孔慢慢地呈現在我的眼前。我看見了他的眼角有刀劍留下的許多細長深淺不一的疤痕,我知道那是與江湖中人打鬥所緻。我望着那些刀劍留下的痕迹呆呆地出了神,那一刻,不知為何,我竟對它們徒生崇敬和羨慕。
然後,我聽見從他的喉頭裡發出的那沙啞又滄桑的聲音,孤冷又驕傲。他問我,為什麼要學習劍呢。
伴着飛鳥在空中的破鳴,古道上的馬蹄音是那般急促。大漠天空是昏黃的,呈現出由白到橘黃的漸變色。我看着那雙用鋒銳的目光緊緊盯着我的眼眸,直截了當地回答——為了不被别人殺,為了成為天下一流的殺手。
聽過我的話後,那男子随即發出狂放傲慢的笑音,一時之間仿佛震懾了整個塞北,整個天際都充斥回蕩着他那不羁的聲音。笑罷之後,他讓我起身,對我說,從此以後他就是我的師父了。
因此,在我人生的第七個年頭,在塞北夕陽、黃沙大漠、飛鳥馬蹄的見證下,我成為了大漠上最出色劍客的弟子。
大雁飛走又飛回,時間過了一年又一年。我跟着師父長大,向他學習天下一流的劍術。
每次練劍前,師父都會提醒我,殺手是不能有感情的,一旦有了普通人的七情六欲,那麼那個人的手便不配再握劍。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這句話記在心頭,又繼續跟着他練劍。師父還對我說,如果想成為一流的殺手,那麼必須用最少的招數使對方一擊斃命。因而他教給我的劍法總是直截了當,每次他向我展示如何用劍時,他用劍的招式都猶如杜鵑啼血時一聲短促的破鳴。
終于在十三歲那年,我得以第一次見到江湖中人的決鬥。那一年,師父帶着我去參加一場武林對決。那天在中原樹林的擂台上,聚集裡許多武林人士,他們不惜以死亡為代價,隻為了證明了自己就是天下一流的高手。
我沒有想過,那一次的對決竟然使師父和我的名聲大揚。師父在三招之内便将利劍刺入了那個自诩為天下第一的人的咽喉,而我在另一場對決上僅僅用了七招就取了一位中原殺手的性命。自那以後,師父和我的名字不僅僅在塞北,而且在中原也傳開了。世人都說,嘉峪關内那穿黑衣蒙頭巾的男子是天下第一的劍客,而他的徒弟我,今後會成為他的接班人。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當我看着狹長的劍鋒洞穿他的心髒,看着他的血從左心房沿着劍鋒緩緩流下的時候,我仔細的聽着血滴下發出的聲音,就有如母親幼時同我提到過的江南小橋流水的滴答聲。師父驚異我初次用劍殺人時敏銳的速度和超常的洞察力,他說,如果去掉了最後使出緻命一擊時那目光裡的猶豫和作為殺手不該有的柔情,我日後會成為比他更出色的殺手。
我繼續待在師父身邊,他教給我更加高深的用劍方法,以求以最快的速度使對手緻命。
我每天練劍,看大漠的風沙,聽飛鳥的寂寞,和師父一同經營着替人殺人以謀生的生意,我們殺人講究“快、準、狠”,從來沒有失手過。我們甚至忘記了時間,如此這般不知不覺又過了好些年。直到有一天,師父帶着傷回來,這樣安逸的生活才算過到了盡頭。
那天師父用力的推開門,然後氣息奄奄地倒在地上,我将他扶起,看着他體内的鮮紅的血緩緩的從體内流出,而有一些已經結成了黑紫色的痂。我問師父是誰幹的,他說是中了江南段氏的圈套。
夜幕慢慢地降臨,月光猶如狼牙的顔色般塗抹上一層略帶斑駁的米黃,伴随着來自蒙古高原冷冷的刮着的北風,風沙無情的揚起,似乎想把大漠中的我們都掩埋。師父的身體漸漸在我懷中冷卻,我告訴師父,我會替他報仇的。身體變冷,血液凝成黑色,在他聽過我的話之後終于閉上了眼睛。
那一刻,在師傅身上,我已經看見了那條我注定要走的路。
師父被殺的消息立即傳遍了整個江湖,起初還引起了一陣騷動,不久便又複歸靜默。在江湖上,就連英雄的死去也不過是尋常的家常便飯和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柄,更何況是我們這種身份的人,能多活一日便多活一日,今天或許能把刀架在别人的脖子上,而明日呢?我們又怎麼敢去想明日呢?明日是否能活着永遠是個未知數,就是殺手的命運,如果不能殺人,那就隻能被别人殺。
這已經成為了我唯一的歸宿,我知道我選擇了這條路,便再也不能回頭。
景色已經入秋,我隻身前往江南,我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複仇。我一定要親手血刃了這弑師的仇人,繼承天下一流的殺手的名号。
那是我第一次來到江南,我想起了母親曾就是江南的人,但是自從她嫁給我父親後,便再也沒回來過。當我終于踏上這片土地時,我沒有看見母親口中的那絲竹萦繞的城郭,也沒有看見那仙境彌漫的樹林。眼見之景不過是那燈影槳聲裡,天寒水寒,揚花蕭蕭落盡處,吹笛的老者淚水沾濕了衣衫,盡是一股凄寒。
我潛入了殺死師父的段氏居住的樹林,那段氏,是江南的老劍客。許多年前在江南名氣很大,而如今隻有他和他年輕的女兒住在這城郊的樹林之中。因為那劍客行蹤不定,于是我終日潛伏在那木屋的附近,隻為了等待有複仇的機會。
終于有一個夜晚,萬籁俱寂,怪相的黑雲密匝匝的遮滿了天空,層層地壓低着地面,地面昏昏暗暗,漸漸地升起一層灰色風好似忘記了吹拂,圓月高挂在空中,林中隻聽見烏鴉不斷地報喪似的啼叫,大地是沉郁的,而那一方老木屋伫立在林中也顯得那樣孤獨。
我知道,這便是報仇的最佳時機。
我靜靜的潛入那老劍客的木屋,燈芯燈也快要燃盡了,昏暗的油燈的光芒下,他用背影背對着我。
我說——我是來殺你的。
他說——我等你很久了。
我告訴他我是那漠北第一劍客的弟子,我是來報仇的。
随即他冷笑了一聲,“這是報應,”他還對我說,他的命我可以拿去,但是不要傷他的女兒。
他沒有反抗,我拔劍出鞘輕而易舉地便取了他的性命,他倒在我的身邊,我看見刀上的紫黑色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沿着刀面滑下,他的血從傷口中慢慢地流出來,像江南的從岩洞總緩緩裡流出的流水,隻不過仿佛沾染了深色的墨汁。我本以為我擁會有替師父報仇成功和殺死江南第一高手的快感,但是當我聽着那将劍劃入他的喉嚨的猶如窗外烏鴉一樣的哀鳴時,我竟徒生一陣憐憫,我突然覺得身為一名劍客,在殺與被殺的命運之間糾葛,原來是如此可悲。
那一刻,正好一片窗外的樹葉落在我的腳前,以未盡枯黃的面容,悲哀地完成了它短暫的旅途。這仿佛是我們的所有人都逃不掉的宿命。
正當我轉身欲離去之際,老劍客的女兒恰好從裡屋走出,不知為何,我卻悲哀到遲遲邁不開腳步,我聽着那俯在屍身旁邊啜泣的聲音,宛如黑暗中楚楚嗚咽的小河。
她的哭聲真好聽,卻像把尖針刺入我的胸口,刺的我生生地疼,我驚訝的發覺原來我也會痛。
一時之間我想起了很多事情,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秋天,我和母親也如這女子一樣俯身在父親身旁為他哭泣。想起了父親那一年是如何被關外人所殺,想起了塞北的黃沙是如何掩埋了他的身體,想起了母親孤獨地改嫁的身影,也想起了母親是為何把我交給塞北一流的劍客當徒弟。
我突然意識到,原來自我打小跟着師父成為殺手以來,我便再也沒有普通人的感情,我沒有流過眼淚,我也忘卻了什麼是人世間的悲傷,我孤獨,卻不記得這孤獨的緣由。我似乎早已經變成了一個冷酷的怪物,我的生命中隻有殺、殺、殺,我甚至以為我天生便是為了殺人而生的。
而此刻,在我的心底深處滋生了一種很悲哀的感情,我忘卻忽視了我此行的目的,我忘記了倒在我面前的這個男人是殺死我師父的仇人,隻知曉,是我拿着手中的劍,讓我眼前這可憐的女子失去了父親。
望着這女子淚眼婆娑的模樣,不知哪裡來的聲音驅使着我,我對她說,跟我回塞北吧。
這時她擡起頭看着我,那一抹溫婉的面龐上眼神中充斥着的仇恨的光讓我覺得自己十分可悲,然後我聽見那抑制着悲傷的咽喉中,用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吐出幾個音節,她說:“我會找機會殺了你的。”
那個女人名叫蓮花,是江南一個老劍客的女兒。
那劍客其實早已經歸隐多年,後半生在江南過着本本分分的生活,不過隻因為不羁的年少時樹下的仇敵太多,那仇人便雇了師父去殺他,他出于自衛傷了師父。這江湖上的恩怨、這其中的誰對誰錯又怎麼說的清楚呢,更何況,有些事情從來不能自已。
在我為師父報仇後殺死她的父親的那一年秋天,我突然想擁有一份陪伴,所以我帶着她離開了江南。
走的時候,晚霞的美麗襯出心裡無限的悲傷,那一刻有一種流淚的沖動占據了整個身心。如果流出,那也是感動的淚水,我突然意識到,我恢複了尋常人本應該有的感情了。
待我們回到塞北時,已經是寒冬了,雪花漫天飛舞着,傾吐着無處訴說的寂寥。
我接手了師父之前的生意,由于我沉穩的品性,又鑒于我獨特的殺人劍法,我的生意比師父之前更好了。
差點忘了說,我已經如願成為了這塞北大漠一流的劍客。
蓮花生的很美,這是大漠裡的人對我說的。
那日我把她帶回塞北,是因為她當時的眼淚令我産生了内心的憐愛和恻隐之心,留在江南說不定會有其他江湖上的人想要加害于她,于是我憑着一己私心心想如她能夠待在我的身邊,那我也可以保護她。可是我明白,憑我的身份,是沒有資格照顧她的。而我也知道,她之所以願意一直待在我身邊,是一直在尋找報仇的機會。
其實對于蓮花,我是心懷愧疚的。那段時間,沒有生意的時候,我便會去關外狩獵,打一些獸物晚上帶回給她。
我一直試圖用我的方式彌補她,即使她從來不領情,即使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是不配談感情的。
我希望她快樂,而她在我身邊,更多的時候是沉默。
當大雁再次南回,我意識到這已經是新的一年,而春天也到來了。
我不忍心再看見蓮花郁郁消沉的模樣,我對她說:“你殺不了我的,這時候江南的花該盛開了,我送你回江南吧。回去之後,忘掉自己的身世,許戶好人家,重新開始。”
蓮花輕輕地嗤笑了一聲:“不用你送,我自己走。”
興許是心中的怨恨積壓的太久的緣故,蓮花當時初見的溫婉之性已消散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烈的陰郁。
我的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悲傷,我知道,是我親手把她變成這個樣子的。
她臨走時,我送給了她一把斬月尖刀,那是我十三歲那年的武林比試之後,師父送我的第一件禮物。那天我把它轉贈給了蓮花,我讓她把它帶着身上,好防身。
末了,她倚門回叫我一身,用有些陰鸷的眼神看着我,她說,她還會回來的。
蓮花走後,冷清了許多。我又回到了一個人孤獨寂寞的生活,我依舊喝大漠裡最烈的酒,獵殺着兇猛的野獸,殺着别人讓我去殺的人,終日重複着這樣的生活,可我無法掩飾那顆孤獨寂寞的心。
每每望着那永無邊際的大漠,或是那永遠不變的夕陽落日,我都無比思念蓮花,我想念她那與生俱來的江南的溫柔與單純,我想念她幽怨的模樣,我甚至想念她那看着我的怨恨的眼神。
我知道這一刻,我是徹底地不配成為一名一流的劍客了,因為我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女人。
時間又過了半年,不覺中,已經入秋。
初秋的夜晚格外的涼,寒風恰巧把烏雲吹開,一切氛圍是詭異幽寂的。風聲略稀,以至于還能聽得見不遠處的寒鴉的鳥翅在空氣中急促地振激。
當殺手的時間長了,便自知想取自己性命的人遍地都是,而這樣的夜晚尤其危險,不得不防。更何況做我們這一行的,從來都是三分真寐,七分假睡,因為也許你醒來後,便發覺刀已經架在自己脖子上了,更有甚者,是連自己人頭怎麼與身體分家的都渾然不覺。
吹滅了油燈之後,我開始入睡。聽着窗外的斷斷續續的窸窣聲,我知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有客來訪。
那人聽見我沒有動靜後,又過了好一會兒,相信我是已經入睡了便開始靜靜地潛入我的居室,我沒有發聲,我在等待他下一步的行動。
就在他試圖用刀劍劃向我人頭的那一刹那,我的右手擡起了劍柄用劍鋒擋開了他的攻擊,直接把他的劍打落在地。
在月光下,我認出了他,那是大漠裡第二的殺手。
這時候空中有一種熟悉的氣味,我聞出來,那是蓮花的味道。
蓮花走進來,此時的她比起春日時清瘦了許多,她身披着不合身的大漠的裘衣,身上以前的江南水鄉的溫潤感已經快消失盡散,俨然已經變成了一個十足的塞北人了。
我問蓮花,是她派他來的嗎。
這時候,蓮花發出了一陣“哈哈哈”的獰笑,之後又是一陣苦笑——“是我雇他來的,别人可以雇你殺人,那我為何不可以雇别人殺你呢?”
原來蓮花自春天從我這兒離開後,并沒有回到江南,而是隻身留在了大漠。她自知殺不了我,便去尋了大漠上第二的劍客,她對他說,隻要殺了我,大漠第一的位置便非他莫屬了。
隻是她看錯了人,那男子殺不了我,這大漠裡沒人能殺得了我。
在我知道他是蓮花雇來的人後便決定放他走,我不願意再在蓮花面前殺人了,于是我對他說:“你走吧,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大漠裡。”
于是那男子拾刀落荒而逃,慢慢的消失在這夜色之中了。
半圓的月沉沉浮浮挂在天空,散發出的清冷孤寂的光芒籠罩着整個地面。夜真靜啊,月色下,隻剩下我和蓮花。
“你回來了。”
“我不過是為了回來殺你。”
那一夜,沒有風,沒有飛沙,人很沉默,夜也沉默的很。
蓮花的到來勾起了我心中的許多漣漪,往事又一次次鋪散開來,此刻我的心中竟充斥着無法言喻的滿足。如果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值得銘記的片段,那我希望把那一刻我與蓮花靜靜地并肩站在月色下的情景永遠刻在心上。
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原來大漠的月光也可以是清麗明亮的,我借着月色偷偷看着我右邊的蓮花,微風吹揚着她額頭蓬松的發,自然而又不失美感。
那一刻,我突然滋生了一種很可怕的念頭,我想如果就這樣死在心愛的人手上,也不錯。
于是,我取出我的劍,把它放在蓮花面前——
“你動手吧,我不願意再讓你那麼痛苦的活着了,殺了我。”
我想與其在将來的某一日像師父一樣被别人殺死,倒不如死在蓮花手中,在喜歡的人手中死去,可能會因此而幸福。
在把武器放在蓮花面前後,我閉着眼睛,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靜靜的等待她動手。
刀劍進入人身體的聲音,我聽過很多次,但那一夜,當女子身體的柔軟與匕首的刀鋒相融合為一體時,那聲音便如同五月的胡笳。那一刻,我忘卻了所有,我甚至以為自己已經進入了極樂世界,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我享受着從未有過安甯與甯靜。
可是不覺暗中總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召我往回走,直到我睜開了雙眼,看見的卻是到在我面前的蓮花,她的胸口上,插着的正是當日我送她防身的斬月刀。
那一刻我木讷了,我蹲下來将她抱起,那是我第一次擁一個女人入懷,原來蓮花是那樣輕,輕的像一根随時都會飛走的羽毛。我對着月亮大叫一聲,發出了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嚎叫,我好像是在駁訴這不公平的上天,明明該死的那個人是我,明明殺人不眨眼的人那個是我。
我活了那麼久,那一瞬間,我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痛苦。
我看着鮮血沿着蓮花的嘴角流出,蓮花本身雪白的肌膚點綴着紅色的血液,倒真的像極了一朵真正盛開着的蓮花了。
她吃力地擡起纖瘦的手,示意我聽從她微弱的氣息中發出的聲音——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天下沒有人其他殺手能夠殺你,但是我還是選擇回來。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個人對我說,報複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毀滅他心愛的東西。我知道你愛我,我恨我自己對你動心,所以我隻能選擇了以這種方式來讓報複你,讓你生生世世都記得你欠我父親的、欠我的一切。”
蓮花與我朝夕相伴了那麼久,其實有很多次可以下手的機會,但是她沒有。她是父親的女兒,她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是個女兒,卻克制着自己本身是個有血有肉的女人的事實。
而我明白這一切時,已經為時已晩了。
我親手下葬了蓮花,其實生長于南方水鄉的蓮花本身隻适合在溫暖的水域中生存,如果是到了北方幹燥的大漠,隻能是客死異鄉。而造成被一切的罪魁禍首,當日憑着私心帶回她的人,都是我。可我懂得這個道理時,也已經為時已晚了。
自葬完蓮花的那一日起,我不再經營師父傳給我的生意,我知道我已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了,我的名字漸漸地在江湖中散去,我再也沒當殺手。
不知是這般又過了多少年,塞北的風
依舊無止息地吹刮着。
我躺在大漠中睡着了,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不願意醒來的夢。
在夢中,我回到了年少時曾經去過的江南,我路過了一個寂寥幽靜的小屋,那裡面有一方清靜的亭台樓榭還有一片小池,小池的中央,生長着一株寂寞的蓮花,驕傲又清冷地盛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