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滿
文/吳雨欣
“小滿小滿，麥粒漸滿。”外婆輕輕摸着小滿的頭，坐在吱呀的搖椅上輕聲念叨着。小滿靠着外婆，絨絨的小腦袋一頓一頓地打着盹。
小滿就出生在這麥粒漸滿的時節，自她懂事起，她就一直跟在外婆的身邊。外婆說，她的爸爸媽媽在外面打工，每年到了春節就會把沉甸甸的錢裝在信封裡給外婆寄來，囑咐外婆照顧好自己和小滿。小滿不了解爸爸媽媽，也不明白什麼是打工，隻是每當臨近春節的時候，外婆總是孤零零的搬着椅子坐在門邊，呆呆地望着門口歎氣。小滿想，外婆也許是在想爸爸媽媽吧。
一年春節，外婆終于盼回了爸爸媽媽。他們提着大包小包，眼裡包着淚，把小滿的臉蛋摸了一遍又一遍。小滿卻對他們很陌生，躲在外婆身後不敢出聲，卻被外婆拉過來叫她喊爸爸媽媽。她懵懵懂懂地喊了，媽媽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她把小滿拉進了懷裡，泣不成聲，爸爸在一旁看着，眼眶也紅了。過了幾天，兩人便離開了，再也沒回來。外婆又開始坐在門邊了，她是在擔心爸爸媽媽吧，小滿想。小滿不擔心他們，小滿更擔心的，是後山山谷的蝴蝶。明年的春天，他們會回來看她嗎？小滿喜歡蝴蝶。
春天到了，冰雪消融，到了萬物生長的季節。仍是早春，小滿和外婆還穿着棉襖在田地裡播種。挖松泥土，抛下幾顆種子，再将土輕輕蓋上。小滿做得小心翼翼，種子馬上就要醒來啦！要好好給它蓋好被子，不冷了才醒得快哩！轉眼到了春分。都說“春乏秋困”，小滿老是睡不飽，覺得眼睛一閉一合，窗外早起的鳥兒就開始叽叽喳喳的鬧起來了。外婆摸摸小滿的腦袋，說從今天開始白天就會越來越長啦，小滿聽了外婆的話，更沮喪了，她在心裡暗暗想，明天晚上一定要更早一點進被窩。
不知不覺到了大暑的時節，天氣已經熱得不像話了。太陽火熱熱地曬着，知了在樹上不知疲倦地嘶叫。小滿起了個大早，拉上三五個小姐妹，撒開腳丫子跑到小溪邊打水仗。小溪水流潺潺，清澈見底，有時還有一些頑皮的小魚小蝦在裡面歡快地遊着。玩累了，就坐在岸邊踢踢水花，數數有幾條路過的小魚小蝦。遇到大一點的，就手忙腳亂的跳下去用裙子兜住，帶回去還能收獲一碗鮮美的小魚湯。小滿的夏天，便在陣陣知了聲中度過了。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馬上要立冬了，外婆帶着小滿一起去收稻子。外婆腰不好，幹一會就得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小滿這個時候可不敢偷懶，她可心疼外婆了，主動拿起小鐮刀埋頭苦幹，沒幾天，農活就全部做完了。外婆心疼地給小滿被稻草劃破的地方擦藥，她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隻是狡黠地朝外婆眨眨眼說，如果外婆要是心疼的小滿的話，就在晚上看星星的時候多給小滿講講牛郎織女的故事吧。外婆的眼眶濕潤了，她什麼也沒說，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今年的雪落得格外晚，臨近大寒，一場鵝毛似的雪才輕輕地落了下來，給大地蓋了一層厚厚的白毯。每年這個時候，小滿都會歡天喜地的跑出去，和小夥伴們一起打雪仗，但是今年不一樣，今年外婆病倒了。到了冬天，外婆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前兩天趕着寄信沒注意腳下，在路上滑倒了，重重的摔了一跤。從那天開始，外婆就卧病不起，精神也是一天比一天差了。冬天真讨厭，小滿想。如果沒有冬天，外婆也許就不會生病了。
幾天前，隔壁的二叔公突然來了。寒暄幾句後，外婆掙紮着起身，給他遞了一封信讓他送到郵局，二叔公哽咽着接過信，轉身披上大衣走進了漫漫大雪中。沒過幾天，許久不見的爸爸媽媽又出現在了小滿的家裡，他們看着躺在床上的外婆，泣不成聲。外婆也睡得不安穩，她迷迷糊糊的醒來，輕聲交代了幾句便又沉沉的睡去。小滿躲在門框後偷偷地瞧，怎麼爸爸媽媽回來了，外婆還是不開心呢？
再後來，外婆就被裝進了一個長長的黑箱子裡，唢呐吹起，敲鑼打鼓地送上了後山，變成了一個矮矮的小土包。媽媽告訴小滿，外婆走了。小滿不信，外婆隻是睡着了！她尖叫着哭喊，用力掙脫了媽媽的手。她踉踉跄跄地跑到後山，卻發現白茫茫的雪花早已輕輕的蓋住了上山的小路，周圍安安靜靜的，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她恨恨地跺了幾腳，這一刻，冬天和雪從來沒讓小滿覺得這麼讨厭。
在冬天進入尾聲的時候，小滿被爸爸媽媽接走了。他們帶着小滿走進了喧鬧的城市，住進了逼仄的小巷。城市的天空總是灰蒙蒙的一片，無休無止的鳴笛聲也吵得小滿心煩意亂，她失落地鑽進被窩，緩緩進入了夢鄉。在小滿的夢裡，她又回到了鄉下，繁星滿天，四周安安靜靜的。外婆也坐在搖椅上一晃一晃，像是什麼都沒發生。小滿靠在外婆身邊，一頓一頓地打着盹，而外婆摸着小滿的頭，輕聲念道：“小滿小滿，麥粒漸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