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洲 曲
——改編自南朝民歌《西洲曲》
文/李英芝
今日小寒。
後院幾株梅花早已開得熱鬧,團團簇簇,将銀裝素裹的天地染上一抹绯紅,似天邊的火燒雲暈染開來,顯出些嬌俏,望着那簇簇“火燒雲”,我的思緒飄向遠方…
上個小寒,我與郎君一起窩在房中,援琴鳴弦,煮酒烹茶,靜谧美好。興起時蹿出房中,踏雪而行,去梅園尋幾枝梅花來插瓶。茫茫香雪海中,想要折到最美豔的花枝。低矮的枝丫上梅花總是開得太急,怒放吐蕾,折回房中過幾日便開敗了。為着房中春色,得折含苞待放的枝子。郎君腳尖一點便蹿上樹去,落在樹梢上,似一隻燕,飄逸輕靈。沒一會兒,便懷抱一大簇梅花落回地面上,他将花束塞進我懷裡,我低頭細嗅,回望他,冬日的陽光給他的身影染上了一圈光暈,瞬時,我隻覺滿園春色與他相較,都黯然失色。
小寒又至,那為我折枝滿懷的人如今又在何處呢?垂下眼眸,看着堪堪折下的梅枝,想寄給遠在江北的郎君,卻又怕道路阻且長,終時在一聲歎息裡作罷。
今日夏至。
有一株木槿花樹的地方便是我的家。
我隻着一件杏子紅的單衫,對着窗邊銅鏡梳理雲鬓,如瀑青絲,如同化不開的思念。酒窩點面靥、丹脂塗紅唇、額間貼花黃,對鏡淺笑。忽念及“女為悅己者容”一說,不禁怅然失笑。是了,那為我描眉之人不在,我的心似雨中浮萍,飄零不安,又有何必要梳妝打扮呢?我拆下了滿頭翠钿,擲在匣中,隻稍稍挽了一個發髻着一支珠钗。
夏至是仲夏伊始,仲夏一至,木槿花就開了。擡眼望去,星星點點綴在枝頭,木槿花朝開暮落,每朵花唯有一天花期,它們在枝頭奮力綻放,卻總是在無人欣賞中靜默的死去,碾作塵土。我凝視着鏡中容顔,心間忽的湧上一陣害怕,這鏡中容顔是否也會如同落花辭别枝頭般在無人欣賞中靜默地辭别鏡匣呢?
今日立秋。
開門不見郎至,我引一支輕舟穿梭在城隅南塘,采摘蓮子。接天蓮葉早已高過人頭,層層疊疊将日光阻隔,微風拂過,荷杆搖曳碰撞,揚起一陣清香,絲絲扣扣,浮在塘間,久久不散。“咔嚓”荷杆折斷,又一支蓮蓬被我摘下。不遠處妖童媛女,三三兩兩,輕歌互答,弄蓮嬉戲,好不快活。是了,他們正處于生命中最美好的年紀。我垂眸将剛摘下的蓮蓬置于懷袖中,蓮心紅的通透徹底,使人見之猶憐。
在南塘畔呆坐許久,看采蓮戲樂,看池上蜻蜓不斷停駐又急速飛走,看清風卷起一道又一道的碧浪……直到日已西斜,殘月東上,我才拖着影子向家中走去。
蟲鳴起伏的夜間,我撥弄着今日采摘的蓮子,蓮子如一清水,如同我此刻的心境,純粹,卻又低迷,無半點波瀾。
今日寒露。
終日憶郎郎不至,我擡頭望向天邊鴻雁。“鴻雁于飛,肅肅其羽。之子于征,劬勞于野。”鴻飛滿西洲,可有将我的歌聲帶到?
獨上青樓,這高高聳立的亭台樓閣,能否讓我望見江北的郎君呢?透過茫茫江水,江北似蒙上了一層輕霧,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失了樓台,迷了津渡。
樓台雖高卻看望不到我的郎君,我整天倚在欄杆上,不知疲倦地望着江北的方向。欄杆曲曲折折,回環往複彎向遠處,卷起的簾子外天際是那樣高遠,如江水般蕩漾着一片空空泛泛的深綠。手中方絹掉落,我跌入了悠長的夢境中。夢境像江水一樣悠長,伊人你憂愁我也憂愁啊。夢中郎君輕言祈求,若夏天的風若知道他的情意,就将他的夢吹到西邊的洲沚帶給我。從夢境中抽離出來,隻覺兩頰都是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