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至
文/李寒池
在家鄉,冬至是個全家人坐下來一起吃頓和樂飯的日子。在繁忙生活節奏的重壓下,團聚的日子少之又少,所以除卻中秋和春節,冬至是我最期待的日子。
冬至前一天,爸媽便會提前去菜市場裡買好鮮雞活魚,雞要放到冰箱保鮮,魚要在清水裡活潑潑養着。晚飯剛過,他們便會和親戚說好隔天吃飯的時間,以前都是通電話,後來改成了在微信裡語音留言。
“要來噶!”
這樣的邀請看起來并不像是例行公事的詢問,更像是一種不容否決的,帶有親呢意味的通知,即便有人實在有事不能出席,互相之間也不會生出埋怨之情。
冬至下午的兩點時分,家中廚房便像戰場點燃烽火一般,正式拉響做菜的号角,并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在做菜的過程中,爸媽時常發生小小的口角,無非是一個指責菜切得粗細不一,另一個指責湯炖得時間不夠這般無謂的争端。但就像他們幾十年婚姻中各種雞毛蒜皮的争吵,往往以其中一方的妥協息事甯人。在鍋碗瓢盆乒乓作響的聲音裡,一席豐盛的菜肴終于端上冬至的菜桌。
菜端上桌後不能立即吃,要先等大人們将親手折分好的金元寶和千張盡數傾倒在屋外的鐵鍋中,鍋下支起幹燥的柴火,點燃,霎時火光熊熊,頃刻将之燒成灰燼。火焰燒去了飽滿金黃的紙張,也捎去了後代的思念與祝願。
最後,由長輩在飯桌上置放一塊小小的年糕,用兩樽陳酒莊嚴地圍住,再取三柱細香點燃後插到年糕上,由老到小逐個對着它虔誠地拜上三拜,才能動筷。此取祭拜先祖,寄托思念,祈求來年平安和樂之意。
爸媽都是土生土長的沿海人,做菜也是典型的江浙口味,不似湘地區的爆烈熱情,而像是一種蜜放在溫水裡煮開後的清甜。因為家處沿海,海鮮通常占據了餐桌的小半江山,而我最喜歡吃蟹,尤其是稻田蟹,蘸上醋後爆發的鮮甜,總讓人如同置身稻田鄉野,清新舒暢。
家裡的圓桌面積不大,擺了不過七八道菜,桌面便顯得擁擠,通常要像疊羅漢一樣,往盤子與盤子的交界處再疊上幾道菜,才算圓滿。由于餐桌不夠大,人和人挨得很近,不慎擡手撞落了身旁人夾在空中的菜,也算常事,但正是因為這樣的碰撞,才脫胎出别樣的溫暖。有時我伸筷夠不到邊緣的菜,靠得近的人便會眼疾手快地夾來幾口菜,或是幹脆将一整盤菜都端到我的面前,我便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份關照。等到每個人都吃飽,爸媽才站起身來從鍋裡盛來一大碗湯圓,再均勻地撥到每個人的碗裡。隻見碗裡撲騰落下幾隻圓潤可愛的團子,裹着藕粉揉成的晶瑩的外衣,内裡則是甜而不膩的桂花紅豆。隻有吃下這幾口湯圓,冬至才算完整。
茶餘飯後,大家坐在一處圍着小太陽閑聊,聊些鄰居八卦,話些家長裡短,頗有些圍爐夜話的味道。家門外雖是凜凜冬意,家門内卻是家人閑坐,燈火可親。
冬至意味着冬天的寒意正式降臨。一盞盞燈火,散發着可貴的溫暖,輻射出無數人情的羁絆,即便是天各一方,人也能順着親情的絲線,維系内心的安康,這便是冬至的意義。